爾的身體稍微頓了一下，馬上隨之而動。

派崔克驟然扭轉身體，變為背對對手，再用左腳、右腳快速交換著向反方向拉球。如同冰上的舞者，球在他的腳底滾動，滾過了皮埃爾的腳尖。

馬賽回旋。

皮埃爾被釘在原地。

皇馬的邊鋒阿森西奧從派崔克的另一側追過來，已經在側前方準備上搶。但派崔克右腳把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腳下，左腳向左快速一趟，使球穿過他的兩腿之間，同時連續兩步急速的蹬地後脫身而出！阿森西奧還在撲，撞在了他的肩頭，直接被彈開、摔倒。

派崔克這兩次過人已經沖破了皇馬第一道包圍圈。他感到很多身穿黑衣的球員在往回追。

一個意外出現，菲爾在轉身向前沖刺的時候似乎又抽筋了，摔倒在中圈裏。

該死，前場唯一的接應點沒有了。

不要緊，真的，相信我，不要緊。

漫天繁星下，藍白色的18號開始提速。

皇馬新換上來的後腰卡塞米羅躍出中圈，不顧一切地朝著派崔克撲上來。

派崔克用左腳內側切向皮球，球向自己右側飛起，越過了卡塞米羅。他的身體即刻稍作變向，一步越過去。卡塞米羅伸出了左臂，狠狠地當胸打中派崔克，左手抓住了派崔克的球衣。

他想用犯規阻擋我。不可能。派崔克用自己的左手使勁揮開那支強壯的胳膊，繼續提速、提速。

皇馬後腰松手了，同時在慣性之下踉蹌幾步倒在中圈裏。

面前出現了第四個對手。是他的好夥計子翔。子翔目前在場上的位置是三後衛裏的左後衛。子翔這時往中間快速沖上來。

剛才被卡塞米羅拽了一下後，派崔克稍稍減速，但此刻突然又加速了。加時賽上半時被踢到的部位隱隱作痛，但這沒有阻擋他繼續加速。

子翔倒地滑鏟了，動作極大。他想要在這裏放倒他，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他的突破。

派崔克已經完全起速，無法馬上做出大的變向。子翔也的確太快了，幾乎要把球鏟走。

在子翔的腳過來那個剎那，派崔克竭力伸出腳尖向前一挑。球磕到了子翔的護腿板——對方的腿明顯在往高處擡，想要攔截球也想要攔截人。

這球在這一磕之下，彈起到了大概五六尺的高度，就在子翔絆倒他之前，派崔克騰空而起，與球一起越過了子翔。

但速度太快，跳過子翔落地的時候，派崔克覺得自己的腳踝受到了激烈的沖擊，他幾乎失去平衡。

球在他眼前落下，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不斷擠壓著血液湧向身體各處，整個身體好像隨時會炸裂開。

球接觸地面，彈起。

皇馬的中衛瓦拉內來到面前，準備把球踢飛。失去平衡，極度前傾的派崔克，用右腳再次蹬地。

在球接觸地面之前，他用左腳把球擊向空中，這是個極限狀態下的挑球過人，派崔克的身體在前傾的情況下，又朝著向右邊的地面甩過去。

如果摔倒在這裏，就結束了。派崔克用右手猛地一撐地面。

他感覺到自己側腹部的肌肉以幾乎撕裂的力度把自己的軀幹拔起來，強行恢覆到正常的姿態，兩步後，他越過了瓦拉內。

他瞥了一眼面前的形勢，已經非常明朗。

安東尼奧-羅哈斯原本在右中衛的位置，現在已經飛快地向中路斜向補位過來。

這是皇馬的最後一個後衛，之後就是門將。

這是最難搞的一個。

但去他媽的。

派崔克再度加速了，同時把球往左前方一捅。

人球分過。

派崔克從羅哈斯左手邊掠過，球從另一側越過羅哈斯。皇馬後衛一腳掃過來，派崔克這次早有準備，於是在極速下，向右側快速繞了兩步躲開這一踢，然後隨球一起斜刺殺入禁區。

派崔克面對馬特奧-迪亞茲，皇馬的守門員。

他沒有給對手一點機會。右腳的單車假動作，左腳幾乎不停頓地橫向一撥，他越過了第七個人。

球門後面是無數已經起立、高舉起手臂的藍白色球迷。

“克裏斯汀，我仔細想了一下，你說的對，有一天我也會變成祖父。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，我要打進世界上最棒的進球，比馬拉多納的那個還要棒。也許，從自己的禁區一直突破到對手的禁區？我要比他過更多的人！”

派崔克面向空門，狠狠抽去。

她不知道，沒有人知道，這場比賽原本可能成為他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場比賽……

他跟內特說如果事態不可控制，他會退役。那不是博弈，那是選擇。

球網顫動。

在強烈的慣性下，這一次，派崔克真的失去了平衡，倒在了草皮上，仰面朝天。

整個諾坎普仿佛拔地而起，正在沖向夜空。無數的星星鑲嵌在夜空中，閃爍著。瘋狂的吼聲、尖叫聲，球迷的、隊友的。幾個人已經率先沖過來撲到他身上。

他起身時，她也已經狂奔過來。她蹦到了他身上，他連忙收起伸向星空的兩個直角，緊緊抱住了她。

****

晚上11:19。

“天哪！天哪！天哪！”BT Sport的解說員達倫-弗萊徹瘋狂地嚎叫著，身邊所有的解說同行，包括那些西班牙人，都進入了完全瘋狂的狀態，“我們看到了什麽！我們看到了什麽！派崔克-安柏的進球，我不知道他過了多少個人！是七個嗎？他越過了一百碼的距離，他打敗了皇馬全隊，他上演了帽子戲法，他幫助QPR在最後的時刻扳平了比分！還有比這更加瘋狂的比賽嗎？這是足球史上從未發生過的事……我們到底見證了什麽？”他的搭檔馬上回答了他的問題。

“歷史。我們見證的是歷史。”

從派崔克斷掉熱蘇斯的那一刻起，羅恩就跟身邊的所有球迷一樣站了起來。

過了一個、兩個，派崔克向前。過掉了三個、四個，他繼續向前。

他和兩萬多名QPR死忠一起，看著那個藍白色的身影孤身一人地朝著自己的方向沖過來。

第五個、第六個、然後是門將……

那幫雜種們想要放倒他，但他他媽的還是擊敗了他們所有人。

記分牌上顯示5:5。

羅恩才發現眼淚從自己布滿皺紋的雙頰流了下來。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在擁抱著、跳動著。諾坎普的這一面看臺在震動，是真的在震動，他一把扶住座椅的椅背，能感覺到那嗡嗡的顫抖。

他不知道和幾個人擁抱過了，他也不在乎自己的眼淚了，反正他媽的所有人都一樣。他使勁抹了一把臉，繼續看向場上。

他媽的，我們沒有輸。盡管一度看上去很像輸了。我們被罰下了兩個人，比賽快要結束的時候依然一球落後。但現在是平局。

主裁判的哨子響了。

一百二十分鐘的比賽結束。

接下來，將會是點球大戰。羅恩知道自己的心臟又會再次承受沖擊。但不要緊，他不在乎。

****

晚上11:20。

噢，天哪。內森尼爾覺得自己依然很難回過神來。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，如此慶幸自己收購了這家俱樂部。

諾坎普內燈光明亮，人聲鼎沸。綠色的草皮上密布著一百二十分鐘鏖戰後的累累傷痕。兩邊的球員各居一邊，都在接受著教練組的最後一次指示。這也是鼓動人心的時刻，替補席上的每一個人都站起來了。

這場瘋狂的比賽在一百二十分鐘的時間裏出現了三張紅牌，十粒進球。派特成為了歐冠改制之後第一位能在決賽中上演帽子戲法的球員。

搶斷後連過七人……多麽可怕的家夥。他看著球場裏的那個男人，他站在他愛的女人身邊。藍白色的球衣因為沾滿泥土，幾乎難以看清號碼。但全世界都知道那是18號。

內森尼爾低頭看了一眼手機，屏幕上的各種提示讓他眼花繚亂。他發了一條推特。

他猜測那個進球之後，所有的中立球迷基本都會站到QPR這一方。他也知道，點球大戰是操蛋的、是無法預測的。

而且，當他看向場邊，漢斯-巴赫邁爾的情況似乎令人擔心。

****

晚上11:22。兩隊的隊長被主裁叫過去，挑選球門和開球的先後。

陸靈喘了口氣。那個神奇的進球畫面依然在她腦中揮之不去，但最後的時刻還未到來。盡管，點球大戰這個階段，是主教練無力的時候。

她看向旁邊的漢斯。德國人拒絕隊醫靠近他，嘴裏重覆著“我沒事”，然後他催促門將教練把對方球員罰點球的數據再給他看一遍。

漢斯明顯受傷了，由於疼痛，他的臉都有點扭曲了，但現在球隊只能讓他繼續出戰點球大戰。

如果是健康的漢斯，那麽陸靈還是有信心的。加盟QPR這些年，漢斯的點球撲救成功率是歐洲足壇最高的之一。對面那個迪亞茲在撲點方面的數據則相對差一些。

但是，如果漢斯的右邊肋骨真的骨折了的話……

她心裏產生了強烈的愧疚感。她該強行把他換下的。但她馬上意識到，此時不能夠想這些。

伊恩已經往回走了。她用眼神詢問隊長，伊恩微笑著指了一下QPR球迷所在的那個球門。

這是個好消息。向著自家球迷的看臺，肯定是有心理優勢的。

以及，皇馬會先罰點球。QPR這邊點球大戰的出場順序也已經決定。今年的歐冠決賽，是執行“ABBA”式點球的第二年（也就是說兩隊會在每一輪中交替先罰，增加公平性）。

陸靈望著派崔克，他也看著她，目光既柔和又堅定。然後，她轉向漢斯，她走過去緊緊握住德國人的手。她什麽都不用說。感激、自責和信任。聰明堅韌的漢斯一定都懂。

****

晚上11:24。

第一個主罰點球的球員喻子翔已經抱著皮球走向禁區。

中線的兩邊，是兩隊球員列隊肩並肩地站立著。

在邊線外，所有皇馬教練組的成員和替補球員們都站在尼古拉斯的身後。

子翔把球放在點球點。

子翔面向著曾經支持他的藍白球迷們。那些球迷此刻伸起手發出噓聲，竭盡所能地幹擾著他。子翔對面是高大的QPR門將漢斯-巴赫邁爾。也是他的好朋友，他們彼此非常了解。

子翔助跑。左腳擊球。

球貼著草皮飛出點球點，飛向球門的左下底角——

德國人撲向了同一個方向。

幾乎是擦著手套，球鉆進了那個角落。

尼古拉斯早就註意到，德國人的動作在這場比賽的大部分時間裏都有些不協調。他受傷了。能堅持到現在，很不容易。但皇馬主帥希望德國人犯錯。他剛才已經告訴所有球員這個信息，對方門將不可怕，對方門將是受傷的老虎，一只狼足以撲倒他。

由於“ABBA”的點球大戰新規則，接下來兩個點球都是QPR的球員主罰。率先上去的是QPR的隊長伊恩-帕克。

蘇格蘭人往上拽了一下隊長袖標，毫不猶豫地踏入禁區。

馬特奧-迪亞茲站在門線前，來回晃動了幾下，希望幹擾對手。不過尼古拉斯認為那大概起不到什麽作用。伊恩是本場比賽表現最穩定的球員之一，是個心理極為強大的領袖。伊恩早就不是他在2015深秋抵達哈靈頓時見到的那個稚嫩的紅發男孩了。

伊恩把球送入了死角，跟子翔選擇的角度一樣。然後轉身，舉起右拳。

1:1。

QPR的第二名罰球手走上來，是腳法出色的約翰-奧康納。尼古拉斯在2016年歐洲杯期間為QPR敲定的引援。這一場比賽，約翰打遍了右路的所有位置，從右中衛、到右邊鋒、到右後衛、到右後腰。

但約翰的腳步似乎有一些不穩。一百二十分鐘內的體能消耗是點球大戰的一個重要影響因素，決定了球員在那一刻是否能夠穩定地完成射門動作。

北愛爾蘭人助跑，右腳擊中皮球。

皮球擊中立柱！

尼古拉斯轉身，輕輕攥了一下雙拳。

****

晚上11:26。

所有的QPR球員在同一時間發出了嘆息。約翰射門時看起來身體沒有繃住，運氣也不太好，球擊中了左邊立柱的外側。

約翰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。派崔克拍了一下他的後背。他聽到花臂男孩兒說“抱歉”，幾乎同時所有人都跟約翰說“沒事”。

大家都太累了，派崔克想。他在打進最後扳平的進球之後，到現在都感覺腿不是自己的，好在沒有出現什麽受傷的情況。菲爾本來應該在五人罰球名單裏占據一個位置，不過因為加時賽的兩次抽筋，所以緹娜將他拿了出去。約翰一向在主罰定位球上腳法非常棒，讓他上陣很正常。約翰在這場比賽中發揮得極其出色，沒有人會怪他。

接下來將會是皇馬球員的兩連罰。

姆巴佩走上前去。派崔克盯著那個身影，法國人在加時賽打入了皇馬的第五球，那個球幾乎殺死比賽。

漢斯當時被那個球的詭異旋轉擊敗，現在高大的德國人又一次站到門線上。

派崔克看著漢斯。德國人是個威懾力極強的門將，而且派崔克從來沒有見過能夠將球門覆蓋到這個程度的守門員。

姆巴佩擺起右腿，射向皮球。

漢斯又一次判斷對了方向，姆巴佩的射門事實上打得稍稍離地遠了一點，是個半高球，漢斯的手已經碰到了球——

可球速實在太快了，折在漢斯的手上後依然飛入了網窩。

所有隊友又一次發出嘆息。

QPR現在1:2落後。對手兩罰全中。

第三個主罰的皇馬球員是皮埃爾-榮凱。

****

晚上11:27。

漢斯-巴赫邁爾看著皮球打在自己的手指上，如果能再快一點的話……他咬著牙。疼，真的疼。

在加時賽最後的幾分鐘，他已經感覺到肋部出現了微微的硬凸起，用手可以摸到。愛麗絲說的是對的，他是在當時跟泰坦那一撞時出現了肋骨的骨折，現在應該是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移位。

起初疼痛並不明顯，估計不是個開放性的骨折，只是個裂縫。但隨著時間推移，他一次次地起跳、撲救和倒地，疼痛加劇。

沒有時間喘息，他必須集中精神，他回憶著皇馬球員的罰球數據。痛感讓他的思維速度減慢，但好在他記得非常清楚。

皮埃爾-榮凱站在了球前。

QPR的門將教練、也是他從小到大的恩師貝爾茨先生，負責整理這些數據。皮埃爾職業生涯到現在尚短，沒有充足的數據。僅有的四次主罰點球，方向也非常不固定，看起來是隨心所欲。

漢斯只能靠自己。

他盯著對方。他盡全力回憶在過去交手中、以及在這一場比賽裏關於榮凱的每個細節。

法國人把球放在點球點上，擡起頭。漢斯覺得這個男孩兒的表情怪怪的。這個稚嫩的管克裏斯汀叫“女王”的男孩兒會不會選擇玩勺子點球？漢斯突然想起，皮埃爾-榮凱在裏爾時踢過一次勺子點球。

他看向對方的眼睛。不，不，他不會。漢斯不知道原因，直覺嗎？或者是因為弗洛雷斯不會允許他手下的球員在這種場合玩勺子點球？

他決定賭一把。

皮埃爾的左腳踩著球的側方，右腳有力地揮向皮球。

漢斯飛身撲出。

這個球是飛向漢斯的左側上角，是最難的角度之一。

騰空的漢斯，身體接近平行於地面。他的右手揮起——

向上把球擊出橫梁！

漢斯身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。

不過，漢斯伸展右臂的時候，軀幹右側的肌肉也受到牽拉。還沒落地，難以忍受的痛感就猛烈地襲來，他落在地上，喘著粗氣，但也極度興奮。

他知道，不能流露出一點脆弱的樣子。皇馬的球員肯定都知道他受傷了，但不能讓他們覺得他受傷了所以毫無威脅。漢斯-巴赫邁爾就算肋骨斷了，也是漢斯-巴赫邁爾。

對面的法國人呆呆地看著彈出去的皮球，懊惱地甩了甩手，往回走去。漢斯爬起來，一邊往禁區外走，一邊向著看臺揮舞著拳頭。

他賭對了。他猜皮埃爾-榮凱多半會選擇一個高難的角度。

讓到一邊的漢斯，看著走上來的隊友。是亨克。

荷蘭人是常規時間下半時替補上來的，到現在總共打了六十分鐘的時間，應該不會受到太多體力因素的影響。

果然，亨克的跑動剛健有力，大力把球轟向中路。馬特奧-迪亞茲猜錯了方向，向右側倒去。

亨克極其激動地向看臺上的藍白球迷扯著自己的衣服，狠狠拍著球衣上的隊徽，迎接球迷們的歡呼。

兩隊已經各自罰完三輪點球，各自罰丟一個，目前比分2:2。

漢斯籲了口氣，伸出手跟亨克擊了下掌。

緊張的情緒稍微舒緩了一些，似乎疼痛都緩解了一些。

他看著下一個從中線走上來的藍白球衣的球員。

這是QPR的第四個主罰手，派崔克-安柏。

****

晚上11:28。

QPR與皇馬在點球大戰中暫時戰成平手，最後的四個點球將隨時可能殺死其中一方。

派崔克把球放在了點球點上，稍微退了兩步。沒有留出很長的助跑距離。

陸靈站在場邊。她從一開始就保持這個姿勢，一開始提姆還嘗試跟她開個玩笑，讓她放松些。

“我記得你曾經不敢看點球。”

“噢都過去多久了。”

而現在，陸靈覺得整個身體徹底僵住了。

她能回憶起很多小時候父親給自己講過的故事，巨星在重大比賽裏罰丟點球。普拉蒂尼、馬拉多納、巴喬……包括後來她自己親眼看過的C-羅納爾多、梅西、羅本……

派特的職業生涯到目前為止，一共只罰丟過一個點球。但就是面對尼克的球隊的時候，那一場古迪遜公園的激戰，在大雪降下之前，他在開場罰丟了那個由他自己贏得的點球。

陸靈知道自己是充分相信派特的。他是她的派特啊。但她就是緊張，緊張的無法動彈。她感到全身裏裏外外都被汗水浸濕了。

派特站得離球這麽近，並不是很尋常的罰球方式。

往前走了兩步，他就已經擺起了左腿。

陸靈能感覺到整個世界都跟自己一起屏住了呼吸。

這個幾乎沒有助跑的點球卻力量極大。而且，也是飛向上角。比皮埃爾的更加刁鉆，球擦著橫梁和立柱的交界處飛進網窩！迪亞茲的重心移動出去了，但是毫無機會。

QPR3:2領先皇馬！現在壓力被扔給了皇馬一邊。

點球大戰開始以後，陸靈第一次感覺自己能動了，她狠狠握拳揮了一下，大聲喊了幾句。只是她喊完根本不知道自己喊了什麽。

藍白18號完成這個完美的射門後，沒有太多激動的表達。他用手指向看臺，藍白色的球迷們高聲歡呼回應。

接下來，將是皇馬的第四個點球手。馬爾科-阿森西奧走上來。這是個替補出場的球員，體力應該沒有問題，同時陸靈知道阿森西奧的射門是非常出色的。

她的擔心情緒又回來了。漢斯……

阿森西奧站在球前，將球狠狠射出。

這球是打向漢斯的右手邊下角。她看到漢斯向那邊移動了一步，做出了撲救動作，但降重心的動作看上去非常艱難。

球鉆進網窩。皇馬扳為3:3。

糟糕。她想。漢斯的傷勢一定加重了。之前撲皮埃爾那個上角球雖然堪稱經典，但現在低球似乎非常費力。如果降重心向下角去撲的話可能要調動更多的腰腹力量，會牽連到肋部的傷，所以動作看上去很艱難。

如果對手也意識到這一點的話……

下一個上場的，是皇馬的最後一個點球手。

加布裏埃爾-熱蘇斯。

****

晚上11:29。

熱蘇斯走了過去。本傑明-漢密爾頓看著巴西人的背影。這場比賽，巴西人踢得極其出色，當然，在派特加時賽補時打入的那個進球面前，所有人的表演都黯然失色。

目前兩隊又一次回到平手狀態。實際從這一輪開始，就進入所謂“突然死亡”模式了。罰丟一個，就極可能輸掉全場。

漢斯剛才面對阿森西奧時的表現，令本傑明有些不安。這一場點球大戰，漢斯全部四次撲救都撲對了方向，這一般對於對手來說其實是個很大的震懾。但漢斯受傷了，而且是熱蘇斯在罰，所以本傑明對這個震懾力不抱太多指望。

只能看運氣了。

熱蘇斯已經把球放好。他向後退出禁區，然後跑向皮球。

跑到中途，巴西人突然頓了一下。

漢斯卻動了，他似乎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，往左手邊錯了一步。

熱蘇斯隨後繼續沖向球，右腳把球貼地打向反方向！

漢斯在那一刻強行把身體往反方向拽過去——

本傑明感到不可思議到了極致。

德國人完成了一次極其迅捷、完美的下地，龐大的身體快速降到皮球高度，然後右手觸到皮球，球隨後打到立柱，然後彈出！

熱蘇斯極其氣惱地上前把球一腳踢進球門，但此時當然無效，更引來球門後上萬QPR球迷的噓聲。不過看臺上更多的球迷已經激動的擁抱在了一起。他們在慶祝。

這是QPR離歐冠冠軍最近的一刻。

可是，倒地的漢斯遲遲沒法從地上爬起來。他的受傷肋骨在撲這個地面球時撞擊到了地面，現在德國人的臉漲得通紅，誰都能看出來他的痛苦程度達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。

球門後看臺上的QPR球迷也馬上發現了異狀。

德國人用兩只手臂撐住身體，緩緩爬了起來。

本傑明在這個時候走了上去，他是QPR的最後一個主罰手。

他走到禁區後，首先察看了一下隊友的狀況。“漢斯，你怎麽樣？”主裁判卡基爾也在旁邊詢問漢斯能否繼續堅持。

漢斯點了下頭。他沒有擡頭看本傑明，不過一只手拍了下本傑明的肩頭。本傑明知道那是什麽意思。他用自己的手拍了下那只巨掌。

本傑明拿起皮球，走向禁區中間，把球擺在那個白點上。

這是五輪點球戰中的最後一個點球。

這是賽點。

漢斯撲出了兩個點球，只要他罰入這個，QPR就是冠軍。

球門後面，所有QPR的球迷都已經起立。事實上，諾坎普裏，所有人都站起來了。

本傑明讓自己的呼吸放均勻。

這半秒，他的腦中仿佛第一次出現了什麽都不存在的狀態，但又仿佛什麽都在那裏。

他助跑，腳步輕盈，每一步都有條不紊。

支撐腳堅實地踏住地面，右腳擊向皮球的中心。

馬特奧-迪亞茲這次撲對了方向。但跟派特的罰球一樣，這也是一個完美的上角。

從來沒有過任何問題。

球網凸起。球飛入球門的同時，對面的藍白色球迷們爆發出地震一樣的吼叫聲。

本傑明-漢密爾頓高高舉起雙手。他笑了，他想回頭去看她，寶貝，今夜我們是冠軍。但下一刻他已經被像山一樣的漢斯一把抱住。十秒之後，他被隊友們淹沒。再之後，是所有人，他在人群中找尋她的身影，遲遲看不到，他有些著急。

****

晚上11:31。

本傑明打進點球的時刻，半邊諾坎普都在震動。

皮埃爾-榮凱哭了。

他的隊友，同樣罰丟點球的加比-熱蘇斯跪在地上，身體顫動著。隊長瓦拉內過去拍了拍加比，又過來抱了抱皮埃爾。

怎麽會這麽想流眼淚。皮埃爾搖著頭。怎麽輸掉比賽的感覺這麽難受。他用球衣蒙著臉，閉上眼，陷入短暫的黑暗。他吸了吸鼻頭，放下球衣。茫然四顧。

多數皇馬球員都如同受到重擊一般躺在草皮上，子翔好像都哭了。皮埃爾從依舊模糊的視野裏，看到主教練弗洛雷斯先生走到了場上。他拍著每個人的肩膀，他走到了他的身邊。他擁抱了他，他用法語說道：“都會過去的，皮埃爾，所有的苦痛都會過去的。”

皮埃爾哇的一聲，哭得更厲害了。他就這樣趴在主教練的肩頭，眼淚浸濕了主教練的襯衫，盡管那上面已經滿是汗水。

皮埃爾恨自己沒能打進那個點球，他從主教練的肩頭擡頭，看到藍白色的球員們在他們的球迷看臺前瘋狂地慶祝著，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，繼續哭泣著。

主教練拍著他的後背。

皮埃爾任眼淚流著，看向場邊，QPR的教練組還有幾個球員正抱在一起慶祝。他不想看到這個畫面，但他卻註意到了另一件事。

為什麽女王好像也在哭？激動的淚水嗎？快樂的淚水嗎？他擦擦眼睛仔細看過去，主教練似乎註意到他的視線，也轉了轉頭。

****

晚上11:32。

QPR的主教練趴在隊醫愛麗絲-布朗的肩上，哭得渾身發抖。

不時有球員從她們旁邊經過，有些在笑著，有些也在流淚。QPR球迷高昂的歌曲此起彼伏，在耳邊不斷響起。

菲爾-比斯利這時披著一面從看臺上拋下的QPR隊旗沖了過去，他大聲地跟主教練嚎叫：“我們贏了！老板，我們他媽的贏了！”

陸靈滿臉淚水地擡起頭，努力向菲爾笑著。愛麗絲拍著她的後背，緩緩放開了她。菲爾笑嘻嘻地抱住了主教練，看著她哭腫了的雙眼，裝模作樣的安慰道：“別哭了老板！我們他媽的是歐冠冠軍！我們他媽的拿了四冠王！我們他媽的都是超級英雄，我一定要讓緹安娜知道，我……”他一邊說著一邊準備把主帥抱離地面，卻瞥到走向漢斯的A-bo目光覆雜。

“菲爾，我得告訴你點事情。”

菲爾停住了動作，疑惑地看著雙臂間的主帥。

陸靈開始說話。她話未說完，菲爾嚎嚎大哭起來。完全像個孩子一樣。周圍經過的QPR隊友疑惑地看著這幾個人。她看到他哭，又開始止不住地流淚。

派崔克走了過來，他先跟菲爾抱了抱。菲爾哭的很誇張，附近這一片區域的人都註意到了。攝像機離得很近，甚至還有兩個自拍桿伸過來，都被雅各布和本傑明擋開。

派崔克一把抱住了陸靈。“緹娜，緹娜……”他輕聲喚著。她在他懷裏吸著鼻子，哽咽著說了別的話，“快讓人去看看漢斯……”

“斯科特早就過去了。漢斯想跟著捧杯，我剛才聽到愛麗絲罵了他幾句……”派崔克溫柔低聲說著，他摸著她的後腦勺，擡頭看了看夜空，漫天星辰。

看臺上再度響起那首歌。

但她與一個英格蘭男人墜入愛河。

****

6月6日淩晨。西班牙時間0:34。

陸靈拿著巨大的歐冠獎杯。在過去的一個小時裏，她已經舉起了太多次這個沈重的獎杯，現在肩膀有些酸痛。

她來到媒體室之前。

她已經好好洗過了臉，更換了一套新的外衣。她剛才在更衣室裏已經把消息告訴了所有人。更衣室突如其來的沈默讓她難以承受，她選擇了拿著獎杯徑直來到這裏。

新聞官喬什和CEO西蒙跟她一起來到了媒體室門口。她先把獎杯放在地上，然後跟兩個人分別擁抱了。隨後她向他們笑了一下，“感謝你們。”

喬什和西蒙都點了點頭。

西蒙說：“感謝你，克裏斯汀。我們都是如此。”

陸靈保持著微笑，然後，她一只手拎起獎杯，走進了發布會現場。

熱烈的掌聲從屋內傳出。

****

2020-2021賽季的歐洲冠軍聯賽，最終的贏家是來自倫敦的女王公園巡游者。他們成為第六支捧起歐冠獎杯的英格蘭球隊，也成為英格蘭歷史上從無先例的“四冠王”——克裏斯汀-陸的藍白軍團包攬了可能拿到的所有獎杯：歐冠、英超、足總杯和聯賽杯。

二十二年前，正是在諾坎普，阿萊克斯-弗格森爵士的曼聯拿到了英格蘭歷史上唯一的三冠王。而就在這一晚，克裏斯汀-陸的球隊實現了新的巔峰，他們將會永載史冊，我們已經可以公平地稱他們為“英格蘭足球史上的最佳球隊”。

QPR在決賽中的五粒進球，由他們本賽季排位前三的射手打進。菲爾-比斯利打進了個人賽季的第30粒進球，萊昂-費雷拉打進了個人的第38球，而派崔克-安柏的帽子戲法讓他在本賽季的俱樂部進球數定格在驚人的65粒。在歐冠改制前，曾經有三名球員在決賽上演帽子戲法，但最近的一次也要追溯到遙遠的1969年。歐冠改制後，從來沒有人能夠完成派崔克-安柏這樣的成績，他也以18球成為歐冠史上單賽季的最佳射手，超越了2014年克裏斯蒂亞諾-羅納爾多的17球紀錄。他在本屆歐冠上的最後一球相信已經被所有人熟知，那是足球被發明以來最夢幻的時刻。

而在那一場比賽的賽後，克裏斯汀-陸在新聞發布會上令人震驚地宣布辭職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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